前年冬季，我带女儿小柚回国住了4个月。
在澳洲时脑子里会突然跳出那句诗：“几回回梦里回延安，双手搂定宝塔山。”梦里回北京已是几十“回回”了。梦想终于实现了，没有要“搂定”什么的激动，心情反而愈加平静了。对我来说，北京一切都没变，一切都那么熟悉和亲切，习惯和自然，仿佛我刚刚去南方某地出了一个月的差，又回来了。
但是中国对小柚意味着什么呢？启程时她说过几次：“我害怕，我不去中国了。”虽然是开玩笑，却也表露了她心里的紧张。
她7岁离开中国，已经5年了，童年时在中国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不清了。几个月的中国之行对小柚来说，竟像是来到一个新世界，一切都陌生，一切都新鲜，并不时与她的观念发生冲突。几年的国外教育，她的思维、情感与中国社会和中国文化已经渐去渐远，按洋话说是“异化”，按土话说是“串了秧”。
她的变化中，令我开颜和令我忧虑者各自参半。
不知应该怎样对澳洲严格的交通制度作出评价，至少在红灯停绿灯行的指挥下，我的头脑变得简单迟钝，回国后竟不知怎样过马路。对北京市的交通规则我已经摸不着头脑，各种车辆多如过江之鲫，各行其是，小街上的红绿灯形同虚设，四面八方车辆照开不误，大路口明明是亮着过街灯，斜剌里冲过几辆车让你避之不及。我像一个山沟里出来的老乡，左躲右避，还是穿不过去。
到底是孩子灵活，小柚一两天竟适应了北京的交通状况，逢过马路，就挽住我的胳膊：“你放心跟我走吧，没人遵守交通规则，谁也不用怕谁。”说罢拉着我飞快地跑过马路，嘴里不由自主地高唱：“冒着敌人的炮火，前进，前进，进！”
我担心：“你这样过马路，回到澳洲会被车撞死的。”
“不会的，这只是在中国。”
澳洲人的微笑如灿烂的阳光，不论走到哪里，你总能感受到，总是让你心情愉快。回国来，发现人们之间的气氛较前宽松了许多，但微笑和微笑服务仍是凤毛麟角。
为了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，回国第二天就去派出所办理临时户口，一位女警察告知：“电脑坏了，过20天再来。”表情如墙上贴的一张布告。
过了20天再去：“快要过春节了，不再办理，过了正月初十再来。”
七八年没和国内政府部门打交道，不知如何是好，我结结巴巴解释，正值过年要出远门，没有临时户口多有不便。
那女同志一脸不耐烦，打断我的话头喝道：“你说完没有，你说完没有，没说完接着说，说完了我再说！”一口气像说绕口令，分明是制止我再说下去。
我立即噤声，不敢置一词。小柚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，出门便问：“警察说话怎么那样RUDE（粗鲁）？”我说：“这已经好多了。”
从此，当人们问起小柚对北京服务的印象，她必重复：“你说完没有……”这是她说得最利落的北京话。
（待续）
 |
